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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路的鐵皮車

daydreamhoho

越野車在青藏高原

以前的年代,交通險阻,離鄉背景,旅行有時是件苦事。出遠門不容易,又要攀山涉水,真的可稱為探險家。現在科技方便發達,電子的世界之內,距離空間都被壓縮,人們不再實際感受到地域和時間上的差異。飛機頃刻之間將旅人輸送到世界的另一頭,再也沒有長時間的艱苦旅程。

我卻喜歡在路上。實際走踏由點到點的距離,感受時間──或許顛簸疲勞,但卻是種滿足的感覺,總覺得還是自己親自跨過那些關口比較實在。

我在走在顛簸的路上,才感到世界的真實。自己的真實。

往西藏的公路,和以前相比,已是好走易走很多了。但在冰天雪地下,有些經驗不足的司機和自駕遊者,有時便是樂極生悲。有次路面結冰,沿路看到好多四輪朝天,整輛陰溝裡翻車。某個晚上,有輛翻轉了的車打燈求救,本來不算稀奇,但卻看到個長髮白衣人緩緩從窗子爬出來。微雪下,黑蒙蒙沒有街燈的晚上,那女乘客穿著白衣裙,就像日本電影裡的貞子般可怖。男人們幫忙把男司機也拖出來了,可幸那兩個人奇蹟般只受了皮外傷。

現在青藏之路愈來愈發達,這趟越野車之旅,說不上什麼驚險。零六年我和同學坐的入藏大巴,才真是險象環生。

眼睛在天堂,旁邊是萬丈懸崖

那發生在舉世矚目的青藏鐵路建成之前,由甘肅前往拉薩的24小時巴士上。卧鋪巴士非常簡陋,走廊上塞滿大包小包,三排窄窄的床鋪上,有發黃霉黑的破棉被;整車的人把鞋都脫掉,嘩,那臭味真的燻得人流眼淚。我和同學買到的三個上鋪,是在車最後一排,全都連在一起,沒半點空隙。那時是下午開的車,空間又不夠,我們三人就只得弓起背屈身坐在上鋪,車一摔,三個人撞到頭都嗚嗚叫痛。再好的風光,都在頭痛及猛烈的搖晃中渡過了。

路上鬼馬的小朋友。雖然鼻涕被凍成兩行冰花涕,但仍是不怕冷到處跑

整晚都和陌生人親密的緊貼被子,同睡同眠。我身旁的兩張床是藏族三母女,她們三人只了買兩個床位,晚上拚命擠我。夜已深,路不平,車又快,有幾次把我整個人從床上拋起再重重跌下;為免被撞個頭破血流,我把手舉起用力撐著車頂。她們三人對這九曲十三彎的顛簸路卻全沒擔心的熟睡,任由身子往我這邊壓。我被死死夾在中間身體扭曲,整夜未眠,眼眶泛紅。那種苦,實在不會形容。

真像開往天堂的路

山和湖泊都是神靈寄居之處

不知過了幾個小時,隨著有些人在中途站下車,我們才得以「釋放」,坐往下層。卻看到偷渡的外國人躲在車底!也目擊司機賽車手上身,用生死時速狂飆。無護欄的急彎,亦「毫不妥協」,飄移飛車,嚇得人出一身冷汗,「天啊!車輪都突出在山崖的外邊了!」。旁邊的幾個乘客更是不斷嘔吐大作,「嗚啊!……噶!……嗚噶!」,我只能裝作沒聽到。我想,人生第一次入定和冥想的經驗,並非在之後印度的旅程,而是在那時便渾然天成了。

下車時我們三人都一片頹垣敗瓦,頭髮油成一大捲塊,面上一層灰土。不只是流浪者,而是正宗的流浪漢。

吳蚊蚊新書 <旅活>,台灣出版,各大書局已有售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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